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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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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只怪最後一代寧國公, 非得學人家想著什麽自己府上不能功高震主, 要低調,要讓帝王放心, 自己府裏到了賈敬這一代, 不能再沾染兵權。

可是他又不舍得讓自己兒子成了一個一事無成的窩囊廢,賈敬自己也真是一個讀書的料子,他就計劃著讓寧國府由武轉文。

誰知道賈敬倒是中了進士,可是卻成了勳貴子弟裏第一個中進士的人, 仍然引人註意。那老寧國公無法, 為了防止人說他想著文武勾連,除了告訴賈敬幾個關鍵時刻救命的人外,連自己也是有親衛之人的事兒, 都沒人告訴賈敬。

更別說焦大這個曾經的親衛頭子, 更是一點風聲都沒露過, 只說讓賈敬善待於他。

所以就在賈珍與賈蓉兩個驚掉了下巴的表情之下, 焦大已經分外鎮定地帶著二人來到了由老寧公做主,賞給焦大的一個小小院落, 還看到了院落裏頭, 那一籠子已經睡著的鴿子。

賈珍只能暗裏埋怨老寧國公坑人不淺, 誰家會把親衛這樣保命的人,培養成一個酒糟裏泡著的人?又暗裏慶幸,幸虧這焦大住的地方離主院也好, 離天香樓也罷, 都遠著呢, 要不秦可卿那一世,自己還非得露餡了不可。

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焦大鬼畫符地不知道在小半張羊皮紙上畫了什麽,又看他把那紙卷巴卷巴塞到了信鴿腳上的細筒之中,然後人家焦大一松手,那信鴿已經騰空而去。

賈珍不信地問道:“那些人住得遠不遠,若是趕不及的話,等兩天也無防的。”

焦大就沖著賈珍得意地一笑:“大爺擎好吧。”

好吧,你那信都已經發出去了,不看你的還能看誰的?知道了府外還有人保護著自己的感覺也不錯,雖然還不知道這些人的戰力如何。不過能讓焦大如此自信,應該也太差不了。

賈珍帶著賈蓉又回了主院,打發他回自己房裏歇著去,自己才回到書房。可是怎麽想,現在也不是他能安心歇下來的時候——義忠郡王那裏算是穩住了,可是怎麽去軍中,還是一大難題呀。

不管賈敬交給他的那幾個人,在太上皇面前如何能說得上話,他也不能直接請人代他向太上皇進言,然後再由著太上皇給當今施壓,楞把他塞到軍中去。

若是他真這麽辦的話,當今就算是現在捏著鼻子認了,可是一等太上皇駕鶴西游,或是太上皇沒了與當今制衡之力,那當今肯定第一個直接把寧國府給辦了——那個做皇帝的,不是小心眼?

賈珍倒不怕自己會被殺,反正只要不是他自己自殺,系統也無耐他何。可是任務的另一半,保證寧國府香火永繼可就成了空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呀。

於是賈珍已經決定了,那就是自己直接上折子,請求去邊疆效力。反正外頭也把他與秦可卿的事情,傳得風一股雨一股的,說不定當今都能聽到了呢——連義忠郡王這樣的人都有暗衛,要說當今沒有些暗裏的勢力,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第二日賈珍也不用那小廝叫,自己已經早早地起來,悄悄在屋地裏練習起了巨力術來。要說還是這東西好,因賈珍已經有了賈代善那一世的練習經驗,所以就算是這具身體還有些虛浮,可是效果還是挺明顯的。

賈珍雖然做好了萬一上戰場讓人摟頭來上一刀,可是能提高一下自己的實力,誰不想著摟頭給別人一刀?所以他一點也沒吝嗇力氣,練習的動力十足,或者至少比賈代善那一世要足。

練了有一個時辰,賈珍才算是收了勢,早已經出了一身的大汗,這才叫小廝打熱水來,服侍他沐浴。那小廝還覺得奇怪,自己明明沒見屋裏有人,怎麽大爺出了這麽一身的汗?難道那人竟是從後門走了不成?若是自己把這消息透漏給大奶奶跟前的姐姐們,又能得幾個荷包呢?

賈珍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讓小廝想成了竊玉高手。不過就算是知道了也沒有什麽——這話對原主來說不算冤枉,可是對賈珍來說嘛,反正他都要換小廝了,也同樣不重要了。

焦大侯著賈珍洗漱完了,才進屋對他道:“大爺,還請大爺派個人去給賴升那個狗才說一聲,我那幾個老兄弟明明已經到了府外,也帶了人來。可是誰知道賴長哪個狗才,卻非得說不認識這些人,又說他們也不是府裏的,不讓進。”

這還了得?賈珍已經皺起了眉頭:“你沒說人是我讓你叫來的?”

焦大更加不忿道:“怎麽沒說。可是那狗才非得說我假傳大爺的話。呸,我要是真的假傳大爺的話,還輪得上那個狗才在府裏耀武揚威。”

賈珍向外讓小廝快些把賴升找來——若是昨日之前,焦大說這樣的話,賈珍自是不信的,可是那一籠子的信鴿都出現在自己眼前,要是還不信的話,那就不是洞徹世情,而是不長腦子。

賴升可能也在讓人看著焦大行事,所以來得很快。他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腰也彎得很低,看上去一幅只聽主子一人話的意思十分明顯。

賈珍卻沒讓他這個樣子給唬住,只問:“什麽時候,大爺我的話,在這府裏也不如你賴大管家的話好使了?”

賴長卻是受不起這話,忙自己跪了下去:“大爺說笑了,這府裏一草一木都是大爺的,自然人人都得聽大爺的,小的哪兒敢說個不字。”

這樣的奴顏婢膝,倒讓賈珍越加反感起來:“那怎麽我讓焦大找幾個祖父時的老人進府,你也不讓呢?”

賴大就做了一臉的苦樣來:“大爺哪兒知道,焦大那哪兒是找了幾個?足有四五十個人,還都是身強力壯的。這些人小的做了二十多年的管家,也從來沒見過一個。若是人少,府裏下人也多,出了什麽事兒還能制得住。可是這麽多人,要是真起了壞心,就是府裏的下人加在一起,也制不住呀。”

“放屁。”焦大在邊上直接罵了起來:“那三個老的,都是與國公爺一起拼過命的,你敢說你不認識?另外的也都是他們的徒子徒孫,怎麽會起壞心謀害主子!分明就是你有意刁難我。”

聽說來了這麽多人,賈珍心下倒是大定,一邊讓小廝出去傳他的話,把那些人直接帶到自己書房的院子裏來,又讓人去把賈蓉叫來——那小子是這府裏的繼承人,馬上又要獨自一人去金陵,也該讓他見識見識怎麽收拾下人。

要知道,金陵老宅裏,不光是有奴才,可還有些賈家的族人在呢。這賈家能上了金陵護官符,那些人一定功不可沒,且得收拾呢。

賈珍這邊又是囑咐又是叫人,可沒讓賴升起身。再是府裏的二主子,在正牌主子跟前,還是原主這樣一言不合就直接上腳的主子面前,賴升也只能繼續老老實實地跪著。

他是知道昨天晚上賈珍與賈蓉一起見了焦大的,可是並不知道焦大與兩位主子說了什麽。想想這些年來,自己還真是一點好處也沒送到焦大跟前過,心下就有些發虛。所以今日焦大自己到府門前接人,他才私下裏做主,將人給攔住了。

可是他安排的人能攔得了別人,卻攔不住焦大這個酒瘋子,眼睜睜地看著焦大一溜煙地跑向大爺的書房,連忙向賴升報告去了。

賴升得了消息,雖然還不知道賈珍就要收拾自己,可是也覺得裏頭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兒——若真的與自己無幹,那大爺為何不讓自己去辦,倒讓焦大那老貨重新立起來?

只能說賊人賊智,這賴升做了寧國府幾十的的大管家,也不是白做的。他那裏提了小心,也想了些萬一大爺問起,自己該怎麽應對的話——焦大就沒有不向大爺告狀的理兒——好把自己這忠心為主的印象,再讓大爺加深一些。

不管賴升怎麽樣,賈蓉與焦大叫來的人,都已經到了。不過是賈蓉直接進了書房,而焦大叫來的人,還都等在院子裏聽裏面的吩咐。

賈珍看了看焦大:“這麽多人我也一時見不過來,不如只見見你那幾個兄弟吧。”

焦大對此倒是沒有意見,親自出門,帶了三個頭發與焦大一樣已經全白的老頭子進來。這三個老頭與焦大往那裏一站,一個個別看頭發也白了,眼睛也濁了,可是神氣卻還不散,很有些站如松的樣子,就是賈蓉這個十八歲的少主子,也比不得人家腰板挺直。

對上這幾個人,賈珍還是十分客氣的:“今日裏請你們幾位過來,實在是這府裏再不收拾一下,就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了。以前對不住諸位的地方,容我收拾完了這些無法無天的奴才,再與諸位賠禮。今日還要仰仗諸位。”

那三個老頭眼睛就有些濕潤起來,不過卻沒掉淚,只一個打頭的道:“當不得大爺這話。為府裏盡忠,本就是我們兄弟的本份。大爺只吩咐就是。”焦大就與另外兩個一起點頭附合。

賴升聽了卻是神魂俱裂——這府裏該收拾的奴才,看屋裏的情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自己肯定得是第一個。他有些不甘地向著賈珍道:“府裏剛經了小蓉大奶奶的事兒,多少奴才都是盡心盡力的。大爺不想著怎麽賞人,倒收拾起人來,怕是奴才們心下不服,不小心當差呢。”

賈珍微微一笑:“是他們不服,還是你自己不服,咱們心裏都有數。再說做下人的,不就是該為主子效力的?出了點兒力就想著得賞賜,那這些長年沒差使的老人們,可服氣不服氣?”

那四個老頭就一同哄笑了起來,把個賴升臊得滿臉通紅。賈珍不理他的反應,對賈蓉道:“原來你只跟在我身後辦事,自己歷練得少。今日這收拾奴才就交給你,你自己帶著焦大他們辦去。辦得好,府裏能多挺兩年,你也能過兩年松快日子。辦得虎頭蛇尾的,也是你自己將來受癟。”

賈蓉心裏還沒底,問道:“那父親?”

賈珍就是一笑,可是那笑裏也有些絕決:“我自是要出府去找門道,請人上折子。”賈蓉便知他還要謀求去軍中一事。

昨日賈蓉已經覺得自己沒用,讓父親四處為了自己的小命奔波。現在再聽賈珍這話,更覺得自己要是不把這些奴才收拾得服貼了,對不住賈珍四處求活。

他向著賈珍行了個禮,又向焦大彎下了腰:“今日怎麽行事,我也沒有什麽章程,還請焦大你多提點些。”

焦大早自己側了身子,讓過賈蓉這一禮,話卻是對賈珍說的:“大爺要是出門,府裏的小廝也不必再帶了。不如從院子裏的人裏挑出幾個來,也好保大爺安全。”

賈珍正有此意,只怕他們人手不夠:“我自己出去也使得,若是你們人手不夠的話,倒耽誤辦事。”

焦大就有些不屑地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賴升:“有三十個人,還怕收拾不了這起子軟腰子的貨?不過是仗著主子給的體面罷了。還有十來個,本就是給大爺和小蓉大爺預備下的。”

賈珍也就不再推托,讓焦大把給他預備的人叫進來。焦大看屋裏也沒有什麽地方了,笑道:“不如大爺出去,與大家都見上一見。他們從小就聽著要效命於主子長大的,可是我們這些人不體面,弄得他們也沒緣法見主子的金面。”

這樣不文不白的話,倒引是賈珍與賈蓉都笑了出來,一起出了屋子。只見院子裏黑壓壓地站了有四五十人的樣方,又加上習武之人身子比常人都高上半頭,竟讓父子二人都生了威迫之感。

賈珍知道這樣的場合,還是自己開口才是常理,上前一步,向著那些人點了點頭:“諸位今日辛苦些。你們平日的不容易,焦大都已經與我說過了。以前種種也休提,只說今後,只要你們好生用命辦差,我就不會虧待了你們。”

四五十人就轟然應了一聲,雖然沈悶了些,卻還整齊。賈珍就對焦大讚許地點了點頭。得了賈珍的讚許,焦大的頭都擡得高了些,對下面的人喊道:“要給大爺與小蓉大爺做跟班的,出來。”

人群裏就陸陸續續走出了十二個人。十二個人看起來是這群人裏最年輕的,一個個都穿了青衣短打,腳上是踢死牛的靴子,身量又都差不多,就是賈珍也難一時分出誰是誰來。

他有意看看自己的巨力術練習了一日,可有什麽效果沒有,走上前去,對著十二個人一人推了一掌。那十二個人也聽說自己這個主子,原是以玩樂為要的,開始時對他的這一掌並不在意。

誰知第一個人直接讓賈珍給推了一個趔趄,第二個人還沒等運勁,那掌也著在身上,身子就是一歪。下一個顧不得多想,早把自己身上運了氣,可是還是讓賈珍給推得搖了一搖,剩下的幾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賈珍笑向焦大道:“不錯,倒都有些力氣。”

焦大看向賈珍的眼睛,已經異彩連連。他只當賈珍平日裏是藏了拙,也不當著人說破,只道:“請大爺先挑人吧。”

賈珍也不客氣,直接挑了六個力氣相對小些的——他自己有巨力術防身,那幾個力氣大的,想來身手也會好些,就留給賈蓉那個弱雞,保他平安好了。

賈蓉看不出來,焦大還能看不出來嗎?他對賈珍的定位越高一重,只是仍不點破,只對那六個人道:“大爺看得起你們,挑你們隨著大爺一起出入行走。你們自小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只別丟了我們這些人的老臉就是。”

那六個人已經跪下,膝蓋是著了地,可是上身還是挺得筆直:“願為大爺效死力。請大爺賜名。”

賈珍聽說這幾個人還沒有名字,不覺得想起自己第一世時,一直沒有完成的願望來,惡趣味又起,一路排名地叫了下來:“你們從此就叫:現言、古言、衍言、現耽、古耽、原耽。”這六人聽了,謝了大爺賜名。

賈珍再不多說,向焦大示意一下:“蓉兒就交給你了。”自己帶著現言、古言、現耽、古耽四個一起出門,留下衍言、原耽兩個聽消息,好等著自己回來的時候,再學給自己聽聽過程。

等騎馬離了府門,賈珍才想起一件事兒來,對現言道:“我倒忘記了,你們對京裏的道兒可熟悉不熟悉,各府裏都在哪兒能知道嗎?”

現言可能還不大習慣與主子說話,聽到賈珍問話,臉上還出現了些許的不好意思,倒讓賈珍心裏好笑。可是人家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十分靠譜的:“回大爺的話,我們兄弟對京裏的道路還都知道,就是府裏相熟的各位大人家裏,都住在什麽地方,也算清楚。”

賈珍在馬上點了點頭,又問:“你們可有認字的?”別到時候接個帖子,都看不明白是誰投來的,或是自己想去張家,他們倒給送到李家去了。

那幾個人一起都點起了頭,還是現言回的話:“倒是跟著學了幾個字,常用的都會念。”

這就行了,賈珍也沒有什麽過多的要求。看來焦大他們對這些人還真是上心。只是想著教這麽些人習武,還要教他們認字,這中間的花費可是不少,這幾個老頭子是從哪兒來的錢呢?賈珍心裏將此事記下,想著自己回府的時候,再好生問問焦大,總不能讓幾個下人自己貼銀子為自己訓練下人。

打馬來到了馮唐府前,賈珍示意那個現言上門去投帖子,賈珍自己只坐在馬上等著回話,也是想著看看現言這個第一天上任的小廝,可會不會與高門豪奴打交道的意思。

只見現言下馬之後,先是將馬交到自己同伴手中,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才走向馮家門前。早有馮家的門子,看到遠遠來的一行人,已經打量起來。也有認識賈珍的,看到現言過來,也含著笑迎上前。

那現言並不因別人帶笑,就自高自大起來,背著身雖然讓賈珍看不到他的臉,可是從馮家那個奴才臉上放大的笑容裏,也能看出,現言一定不會是板著臉的。

就看現言搶先對來人行了個常禮,把手裏的帖子雙手遞了上去。馮家的門子賠著笑向賈珍看了一眼,還遠遠地打了個千,對著現言說了句什麽,才拿著帖子,如飛地向著門內而去。

現言並不著急回來給賈珍覆命,而是略站了一下,等著又一個門子到了跟前兒,才夥著人一起來到賈珍的馬前。現言自去同伴那裏接了自己的馬,而馮家門子早到了賈珍馬前,利落地打了個千:“是賈大爺,今日來得好早。還請爺先進門房裏略坐一坐,喝杯茶,我們老爺一會兒定是親迎的。”

這也是世家規矩,沒有說不經主子同意,就放人入府的。可是也不好怠慢了客人,先請到門房裏飲上杯茶,歇一歇腳。

賈珍對現言的表現很滿意,自己拍馬上前了兩步,等著離府門近了,才下馬,隨著馮家門子一起來到門房。早有人送上茶來,賈珍只打量幾眼這屋裏的擺設,就想起自己一會兒若是見了馮唐,該如何說出自己的打算,好便宜將來行事。

所以把自己謀求投軍之事的第一站,放在馮唐這裏,賈珍也是有他自己考慮的。畢竟幾世以來可以看出,這馮唐也算是義忠一脈的死忠了,而且這人比起秦邦業來,在義忠郡王那裏說話的份量,也就更重些。

昨日裏賈珍用保全血脈說動了秦邦業,可以將話傳進義忠郡王耳中,使他不會出手攪得賈珍投軍不能。今日來見馮唐,可就是為了讓義忠郡王相信,賈珍所以去投軍,並不是自己手裏真有什麽人脈,而是為情所累,查出了榮國府的動作,才想著效先祖之行,自己去軍中拼個立足之地,好日後為秦可卿向榮國府討個公道。

不大一會功夫,就聽到外頭有人笑道:“還想著珍大哥得在府裏消沈幾日,沒想到今日竟然登門。也不早說,我好讓人備了席,也請幾位朋友相陪。”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有紅樓四俠之稱的馮紫英。這倒也說得通,馮唐現在雖然不大得志,可是卻是與賈敬一輩的人物,沒出親自來迎自己這個晚輩的道理。

賈珍臉上雖然也有些笑意,可是面上卻掛了些輕愁,讓那笑意只浮於表面:“不過是來向馮老伯辭行,哪兒有心思喝什麽酒。”

馮紫英有些奇怪地問道:“好好地,也沒聽說你要去哪兒,怎麽就說起辭行之事來了?”又把手向賈珍一延,請他先行。

這馮家原主也不是來了一次兩次,前頭又有小廝帶路,賈珍只與馮紫英一路行一路說話:“你也知道一二,我現在心裏正不是滋味,又沒什麽臉兒在京裏走動,想著出門些日子。別人那裏也還罷了,老伯這裏卻總得辭行一下,才不負了咱們的交情。”

馮紫英還想再問,卻見賈珍臉上皆是蕭瑟之意,就有心調侃也不好開口了,伴著他慢慢向馮唐書房中來。

進得屋子,馮唐也放下了手中之事,正等著他們兩個。受了賈珍的禮,他才開口問道:“怎麽今日你府裏忙完了?有空到我這裏坐坐?”

賈珍就全換成了苦笑:“老伯還替我遮掩呢。此事就算是難於開口,可是即是已經出來了,又搭上了一條人命,想是該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馮唐看向賈珍的目光,也就帶了絲鄙夷,面上倒還端得住:“誰還沒有個頭腦發熱的時候,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何況人即已經去了,人死如燈滅,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也都可以遮過了。”

賈珍就似聽進去了一樣,強收了臉上的苦意,向馮唐道:“今日小侄上門,倒不為了別的。不過是想著不能讓人一直寄在庵堂之中,有意讓蓉兒送靈回金陵去入土為安。而我自己,也想著去邊疆效力了。”

馮唐臉上的顏色終於變了:“這是胡鬧。就是你那嫡妻去時,你不是一樣續娶了,何況是……”

賈珍搖了搖頭:“這怎麽一樣。原來我那嫡妻,也不過是父母之命罷了,為的是延育子嗣。可是她,終是不同的。”

馮唐就有些吃驚地看向賈珍,對他們這樣人家來說,一個女人,又怎麽會影響了一個男人至此?他試探地問道:“再是不同,也不過是個女人。”

賈珍卻還搖頭:“這是不同的。何況她本是不該死的,都是那些人,為了自己家裏的富貴,一個個地來逼迫於她,才將人逼到了絕路。我現在是個沒本事的,可也不能看著她這樣白白送了命。總得去軍中掙一掙,若是有一日能如先祖一樣,哼,一個榮國府,一個只在宮裏做女史……”說到這裏,他好象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直接閉了嘴。

可是能透露的信息,還是讓馮唐聽了個正著,那就是秦可卿之死,與榮國府脫不了幹系不說,還是為了那被榮國府送進宮裏的大姑娘,才出手逼死了秦可卿。

馮唐做出不信的樣子:“你們兩府一向都是寧榮一體的。總不至於吧。”

賈珍臉上就現出了氣憤:“什麽不至於。我知道馮老伯與那府裏的關系,比我們府上還親近些。只是老伯還是想想吧,她們為何非得把個好好的嫡女送進宮去?反正這樣的人家,我是只有面子情了,就是我那個妹妹,也已經讓我接回府裏養著。別讓我出頭,等我真有了出頭之日,我們兩府有橋歸橋路歸路的一日。”

他這話說得很鄭重,讓馮唐不得不信他說得都是發自肺腑。又怕他手裏是不是有先寧國公的人脈,這一去就是鳥入山林、龍歸大海,還做出勸人的樣子:

“就算你祖父在軍中還有一二舊識,怕是也多年沒有聯系了。何況你現在是個什麽年紀,也不是年輕時能以力相搏的時候。”

賈珍聽馮唐這樣說,臉上就又現出苦澀來。好象又怕人看出來,那苦澀轉瞬即收。可是馮唐一直註意著他,就見賈珍臉上強做出了些笑意:“昨日裏我已經去問過我父親,不想我父親因是科舉出身,平日裏對軍中之事也不上心。祖父走得又急,什麽也沒不得及與他老人家交待。”

馮唐還有些不信,問出的卻是:“怎麽你父親竟同意了不成?”

賈珍就苦笑一下:“我們府裏的奴才是個什麽德性,這些年馮老伯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這些奴才多嘴,那府裏又怎麽會知道!”話裏又透出了陰狠:“哼,左右不過是些奴才,我現在收拾不了那府的人,還收拾不了自己的奴才不成。現在我那蠢兒子,就抄著那些奴才的家呢。我不願意聽他們鬼叫,這才上門打擾老伯。”

馮唐還沒聽出賈敬是不是同意,堅持問道:“你們府裏有多少是你父母那時使出來的人,也該給他們留些面子才好。”

賈珍冷笑一聲:“給他留面子?我這都在去送死了,他一個人也不知道,一個有用的東西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說不定哪天就得命喪沙場了,還要什麽面子?掉眼淚,光掉眼淚有個什麽用!”語氣中說不出的不情、不願、不甘!

馮唐這才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這位在賈敬那裏也沒得到什麽助力,想著在自己這裏套出有用之人呢。換上一幅同情的面孔:“即是你父親那裏也沒有什麽 ,那你也就不必非得去軍中了。”

賈珍卻不情願地叫了起來:“可是我若不去軍中,也不過還如原來一樣過日子,還是得讓那府裏呼來喝去的。再說,她就白死了不成!我要給她報仇。”

得了,你是情種。可是對這樣一個只知道沈溺於兒女私情的人,馮唐卻是看不上的。他繼續做出勸說賈珍的樣子,心裏卻暗暗想著,該怎麽把這信息說給義忠郡王聽——眼見著寧國府是真的一點人脈也沒有了,不必再費人力盯著他們府上。

倒是那榮國府,該提醒王爺小心些才是。還有那位已經進宮的榮國府大姑娘,也得提防些。

又說了些沒鹽少醋的話,賈珍見從馮唐這裏也得不到什麽助力,才不甘地起身告辭。臨走時還提醒馮唐:“老伯也得離那府裏遠些。對我這一族之人,他們還能下這樣的狠手,何況老伯與他們也不過是看在先國公爺的情份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給老伯背後來一刀子。就是……老伯也提醒一聲吧。”

至此,馮唐已經全信了賈珍要與榮國計一較長短的話——在自己這個明顯與榮國府更親近的人面前,賈珍都不遺餘力地挑拔,何況別人。就是最後一句,怕也是想著讓王爺出手,收拾了榮國府他才趁願呢。

按著馮唐的想頭,也是該給榮國府些教訓。可是形勢比人強,現在王爺的勢力越發不如先義忠親王在的時候了,只能先養精蓄銳,才能再圖日後。

從馮家出來,直到遠遠地離了那府門,賈珍臉上才放松了些。可是他還不能回府,而是對著那些與寧國府有些交情、又與義忠郡王親近的人家,一家家拜了過去,說得話也與在馮唐府裏差不多:一是辭行,二是控訴榮國府不義,三是提醒大家小心榮國府一些。

他也不怕這些人家裏,有人與榮國府是真心交好,會把這話傳到榮國府去——這事雖然沒有實證,可是榮國府尤其是王夫人是真的出手了,過幾日等著賈元春封妃,別人不信也得信了他今日的話。

賈珍相信,如此一來,就算是榮國府聽到了風聲,也不敢真的問到自己頭上。真敢問到自己頭上來了,還方便自己直接與榮國府劃清界線呢!

這樣一來,別的都靠後,至少那省親別墅別想著他出一兩銀子,更別想著還從寧國府劃出一寸地方。

有那個錢,他讓賈蓉多買點地,多置幾個鋪子多好。

美不滋地想著,賈珍已經回到了自己府裏。就見門子已經換了人,雖然還不認識,可是他也知道定是焦大他們帶出來的那些人。向人點了點頭,賈珍也不停留,自回書房去了。

不想一進書房,就見賈蓉正一臉不忿地坐在那裏,下首還坐著一個人,正是賴升的堂兄,榮國府的大管家賴大!

誰一回了自己家裏,倒有人先大模大樣地坐等著,還是來者不善的,還是個奴才,心氣都不會太順。賈珍看都沒看賴大一眼,只問賈蓉:“讓你辦的事兒都辦好了?”

賈蓉早自己站了起來,接了賈珍外頭的大衣裳,小心地道:“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老太太不知道怎麽知道了消息,請父親過去呢。”

賈珍眉頭一皺:“不過是收拾幾個咱們府上的奴才,怎麽還驚動了老太太?”話是在埋怨賈蓉,可是何嘗不是說給賴大聽?自己收拾的,可是寧國府的奴才,榮國府要來問,手是不是伸得長了些。

賴大在賈蓉面前能大模大樣地端坐,可是見了賈珍還是早早地起了身。剛想與賈珍見禮,不想賈珍已經問起賈蓉來。主子說話,他一個做奴才的沒有插嘴的地方,直到賈珍說完不該驚動了老太太,賴大才覺得自己這個榮國府的大管家,老太太心腹賴嬤嬤的兒子,可以出場了。

“這倒不怪小蓉大爺,”賴大盡量在自己臉上帶上絲卑微,以示自己還知道本份。可是一個長期趾高氣揚慣了的人,做出這樣的態度,讓人覺得十分做作與別扭。

賈珍似笑非笑地問了一聲:“哦?難道不是他辦事不力,動靜太大擾了老太太的清靜?”

這話可就比剛才更讓人難回了,畢竟兩府雖然在一條街上,可是各府的面積都不小,再說賈母身處內宅,若不是在寧國府安了耳目,又怎麽會這邊寧國府收拾幾個奴才,那邊她老人家就知道了?

賴大臉上更掛不住:“並不是別個。不過是我那弟媳婦見家裏讓小蓉大爺帶著人,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抄了,想著自己兩口子在府上這麽些年,也算是兢兢業業,為了主子鞍前馬後地出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向老太太報了報委屈。”

賈珍並不理賴大的話,直接向著賈蓉罵道:“沒用的東西,不過是幾個偷盜的下人,你還能放走一個。還擾了老太太,這就是你辦的事兒?”

賈蓉那裏分外委屈起來:“並不是我沒讓人將那賴升家的看起來,只是賴嬤嬤竟然親自過來,非得要帶那賴升家的去給老太太回話……”

賈蓉越說,那聲音就越低了——賴嬤嬤再是在賈母那裏有體面,可名為上也還是個奴才,還是個別人府上的奴才,當著他這個做主子的,就硬生生地把人給帶走了,怎麽說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

賈珍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賈蓉一眼:“沒用的玩意。正是因為府裏這些個下人,四處嚼說主子的是非,捕風捉影無所不為,才讓你收拾的。怎麽,倒把個正主給老子放走了。去,快些去看看順天府下衙了沒有,只說咱們府上出了逃奴,請順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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